【林秦】月光、深海、林涛（2）
林涛是一路小跑到秦明面前的。他没理由让这个人进行长久的等待，即使他觉得那副画面太美，让他几乎不敢动弹，但现在显然工作最要紧。
秦明听见他来了。他往后歪了歪头，林涛会意往车窗里看去，大宝坐在后座一言不发。车内光线阴沉，只能看见路灯透过重重阻碍才努力打了一小块在大宝的半边脸上，闪烁着雪白的银光。
秦明不懂安慰人，安慰人这种事情向来是林涛来做。但是林涛今天似乎并没有那个心情。他向秦明撇了撇嘴，难得的跟着大宝一起坐进了后座，摆出了同样的沉思者的表情，仿佛要与大宝一起融入黑夜的哀悼里去。秦明拿他没有办法，只能认命的坐上驾驶位去开车。
这个狭小的空间难得这样沉默。秦明把车开得飞快，还好路上没什么行人，也没什么车，开得快一点也无所谓。他趁着红灯的时候通过后视镜望向那两个人，而后发现大宝像是睡着了一般垂着头，林涛却直勾勾的望着他出神。
秦明知道林涛在伤心什么，因为林涛已经告诉他了。于是他说出自己的想法：“如果你只是因为处理同事的案子而伤心，那么大可不必。”
林涛的眼神颤抖。但仅仅是一瞬。他仍旧直勾勾的盯着秦明，盯到秦明已经无法从他的眼神里觉察出痛苦，他才开口：“为什么？”
而秦明却沉默了。他明明张开了嘴巴，却在话到嘴边时又强行咽了下去。他继续启动车辆。
因为你已经处理过了。
他不知道这句话是否会伤到林涛，又或者是否会激起他的愤怒。在池子案之后，林涛对秦明的愤怒曾经达到峰值，那一次秦明甚至以为林涛要揍他，但最后林涛也只是把他按在沙发上，滚在他的领口啜泣。而后秦明每回云淡风轻的提起这次事件时，林涛都要或多或少的恼怒一回，并且要与他产生实质性的肢体接触，或是握住他的小臂，或是捏住他的脖子，好像这样就可以平息他的愤怒似的。
于是秦明开始有意识的不再提起这件事情，而今秦明也不准备在林涛已经收到伤怀的情况下再提起那段令他不安的往事。
秦明沉默以对，同样得不到林涛的满意。秦明能感觉到林涛仍然在盯着他，等他给出一个答案。可是秦明再也不去看后视镜一眼。
他已经有些疲惫了。在林涛的眼里寻找人间，他已经疲惫了。
忙碌可以轻而易举的打破沉默，忙碌也可以让沉默显得冠冕堂皇。一系列忙碌的询问开始了。秦明不用参加这项工作，但是他把大宝交给隔壁痕检科的阿姨安抚之后，他还是选择了坐在林涛身后，听听这悲伤的哭泣和喧闹的人群。
他很难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他就是这么做了。他直觉今天的林涛可能喜欢他的陪伴。虽然他很多时候都有这种感觉，但他今天的的确确的主动陪在了林涛身边，没有等林涛的邀请。
他握着一杯热咖啡，这是他刚刚在林涛的办公室打出来的。整个警局和这流光溢彩的城市一同亮着，微光融进了城市的LED灯屏里，而LED灯屏下所掩饰的罪恶又聚集到这个小屋子来。秦明捧着那杯热咖啡坐在窗边，窗外的月亮很园，窗内的灯光很亮。秦明回过神来，看向了第一个被林涛询问的人。
“琳琳平常可好啦。”
说话的是耷拉着眼皮子的二队队长。他像是外边儿养的小花小草一样蔫巴着身子，歪歪扭扭的缩在那儿，怎么看也不像个比林涛业绩还好的刑警。
“琳琳又漂亮又温柔，哪会有这样对她恨之入骨的仇人啦。她请假的时候就只说了家里有事，我们也没当回事，谁家里还没个事儿呢。谁知道这一有事就没啦……”他抽抽噎噎了一会儿，继续说，“她有个老公，叫啥来着……哦，张江，是个画画儿的，画得还真不错，也是个温柔会疼人的，但是他那边什么关系我就不了解了……她爸妈走得早，遇见个疼她的不容易啦……”
秦明手指轻轻扣着玻璃杯边缘去，发出有节奏的清脆的响声。林涛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触电似的迅速将眼神收了回去，重新投到面前的报案人身上。
“那个地下室是租给一个叫赵浩宇的老人家的哦。”他身上披着毯子，显然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老人家住一楼，拿那个地下室免费给人看病的哦。我半个月之前还去看过他，他还蛮矍铄的啊，结果现在联系不上咯，他又没老伴，不晓得去了哪个地方哦……”
秦明继续扣着杯壁，却在望天望地一会儿后沉闷开口：“老人是医生？”
报案人使劲儿点头：“是一医院有名的中医哦，现在七十多岁了还好健康的。”
林涛再次看向秦明，没能得到秦明的眼神回应，因为他正托着下巴定定的看着地面某个地方，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几轮询问之后，天已经蒙蒙亮了起来。林涛那边还在查监控，秦明就坐在他身后的办公椅上闭着眼睛。林涛回过头去看见的就是缩在办公椅里的秦明。他已经不像白日般挺拔，而是真真正正的皱着眉头缩成一团，像个孩子一般安静的守在林涛身后。
他心里蓦然一动。这种心动他体会过几次，每次都有不一样的感受。他站起身走到秦明身边。他知道此刻最好的带秦明离开噩梦的办法就是把他推醒，但林涛没有这么做，神差鬼使的，林涛反而将手覆盖在了秦明的额头上。
林涛的手干净温暖，但此刻已经沾了一层薄汗，那是属于秦明的东西。他就这样按着秦明的额头，没有要分开的意思。
他忽然感到痛苦。
痛苦总是来得猝不及防的，可能就是在看见某一个字眼、触到某一个事物的那一瞬间，痛苦就像夕阳下的海潮一般从内心深处汹涌的翻滚出来，一瞬间击得人全身都产生了令人颤抖的无力感，接着便是全身发酸、发热。林涛感觉自己的眼睛生疼，秦明的每一根睫毛都像玫瑰上的刺一般扎在他的心上，汩汩的流出一滩血来。林涛没有流血，从眼睛里流出来的不会是血，而应该是泪，是和血一样的滚烫的泪。泪水一滴一滴的砸在秦明的脸上，砸醒了这个沉溺在噩梦中的可怜的人。秦明猛地睁开了眼睛，正对上泪眼模糊的林涛。
“……”
秦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林涛看见了他说话的趋势。他强抹了一把脸，像寻常一样露出一点点笑容：“还可以睡一会儿，要不要去沙发上睡？这儿睡得难受。”他拽着秦明的手腕往出走，秦明没有任何反抗。他像是还没有从睡梦中恢复过来的孩子，但林涛已经感受到秦明刺在他背上的眼神了。
林涛不愿意去想这种眼神。即使他知道在秦明面前哭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丢人的是此刻他还是有落泪的趋势，他的心还是被攥着生疼。这种疼痛在他放开秦明之后才知道秦明已经感受到了他的疼痛，因为他把秦明白皙的手腕捏出了一圈粉红。
这该死的红！林涛顶着心里一堆乱七八糟的脏话把秦明重新摁进法医办公室的沙发上，又从储物柜里拿出一床毯子给他盖上。安顿好秦明之后，他自己也挤在了秦明旁边。
两人甚少有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从脑袋到小臂到小腿全都挨在一起，或者说这更像是林涛把秦明整个人圈在怀里，而秦明无法脱逃。
林涛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事实上他只是觉得心烦而已。他明白自己不应该把自己的心烦强行施加在秦明身上，但显然他已经爱上了做这种事情。他想要秦明，想的发狂，只要秦明在身边那他就能稍稍安静。而秦明从不反抗，至少在肢体上，他从不反抗，任由林涛将他束缚，他都不多说一句。林涛甚至渐渐有了一种他和秦明搞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感觉。他被自己这种感觉吓了一跳，因为他对秦明动手动脚显然已经违背了他抱住秦明的初衷。
没人能抵抗身体的热度和躁狂，林涛也是。明明是想让自己变得安静下来，却在身体的喧嚣下一次有一次的将秦明锁得更紧。他真的非常不温柔，而这的确与他的初心背道而驰了。
痛苦来得更加猛烈，因为他厌恶这样对秦明上瘾却不敢说出口的自己。
*痛苦来得非常突然。
评论(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