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文合集

不发文了,火速取关。

【昭白昭】春


       白起离开秦国踏上楚地时,正是深秋时节。

       秦王晨起时,窗檐已经落满了霜,西沉的一轮弯月印着它闪闪发亮。

       离太阳东升还有好些时候。内侍身上裹了厚厚的毯子远远的倚在门口,没有被秦王发出的细碎的声响吵醒。秦王没想着叫醒他。自家内侍已经跟着他几日勤政,未曾安眠了,他自诩不是一个处处为人着想的君王,但也绝不愿意看着别人因为他平白受苦。他在床上迷蒙的坐了一小会儿,便自己拽过了狐裘披上,轻踏下床走到窗边,见月光从稀疏的林间漏下如雪。

       他忽然想着,楚国应该还很暖和。

       秦王没有去过楚国。他去过的地方不少,却很少踏足南方。虽然没去过,却也听过不少关于楚地的传说——“蛮夷”“瘴疠”,也听过太后提些楚国的好,在秦王心里大抵和“瘴疠”二字脱不开联系。

       瘴疠之地也会降霜吗?他漫不经心的想着。

       可过了一会儿,他又想:楚地多云雨,那白起能看见月亮吗?

       秦王看着面前光秃秃的树干。黝黑而粗壮的枝干上洒满了银白色的月光。秦王一晃神,竟觉得那是他的武安君穿着铠甲站在他的面前。

       难得思念,难得思念。

       他如是想着,便关上了窗户。


       前方最后一道捷报传来时,秦国刚刚结束三天的大雪。金色的阳光铺满了雪地,翻着粼粼的光,耀眼而温柔。

       秦王一大早就和太后分享了这个令人愉悦的军情。即便他明白太后根本不需要他去通知就能用自己的方式知道,可他还是想再说一遍。令人愉悦的事情总是值得被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的。

       太后看得出他高兴,知道他在为胜利高兴,更知道他在为武安君高兴。太后看秦王高兴,自己也高兴。她一大早就叫魏冉赶紧送信到前线,叫武安君早些回来。魏冉把这件事儿悄悄禀报给自家小侄子时,秦王也万分惊讶。

        “娘这么急着叫武安君回来做什么?”

        秦王优喜参半。他总觉得自从白起封君之后,他的母后对白起就开始若有若无的疏远。他是个君王,就算幼时不懂,现在也明白,所谓“生死之交”,不过也是站不稳王位时的体面话。他有些害怕。从始自终,他是不愿意那个为秦国尽心尽力的将军蒙冤的。

       魏冉呵呵笑着,一团和气:“姐姐说,要武安君赶回来过年啊。你娘也希望你身边有个能陪你讲话喝酒的体己人啊。”

       秦王松了一口气,竟对即将到来的新年多生了几分期待来。

       可陪秦王过年的,也只是白起一封要求继续进攻的书信而已。秦王甚至找不出理由来拒绝这个请求。

       天赐良机,他该听白起的。

       盛大的宴会,秦王过得心不在焉。大臣们认为秦王忧心前线,无一不觉得这是位难得一遇的明君,只有秦王自己知道,他担心的不过是前线那个人而已。

       除夕的尾声,传来了一年中的最后一份捷报。秦国的武安君没让楚国百姓过一个好年,却给了秦国上下莫大的欢喜。

        秦王突然有些为他的白大哥不值。他身为君王,前线战争,他却自己在这儿笙歌,坐享太平。他一时有些食不下咽。呆愣愣坐了好一会儿,他才对下面回来传信的斥候吩咐道:“寡人叫人多做些酒菜来,你给寡人捎到前线去,让众将士吃得好些。”

       大臣们面面相觑,魏冉却笑了出声。他摸一把自己的胡子,笑意盈盈:“王上啊,您这饭送过去,可就是残羹冷炙了。这一片心意,您叫众将士吃不吃呢?”

       话说得直白,魏冉也知道此时的秦王不会在意这些。他果然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没了下文。

       后来魏冉才知道,心思细的秦王遣了两批人马去往前线。一批带了几百只上好的鸡过去分与众将士,另一队却悄悄找到了白起,单独把一个包裹递给了他。

        白起狐疑的打开箱子,却见里面整整齐齐摆满了品相不佳的春卷。闻不到香味儿,长得也不大好看。白起却难得的笑了。

       他想,二十年过去了,他把能教的都教了,为什么秦王的手艺还是那么差。


       立春之后,还下了几场大雪。

       秦王在大雪中听见了白起攻破郢都焚烧祖坟的事情。他没敢和太后讲。作为秦人,他觉得此举并无不妥,可作为楚女的儿,他却暗自为白起心惊。

       好在太后并不因为这件事而从此记恨白起。她依旧可以笑着说“嫁到秦国就是秦妇”这种话,秦王很高兴,却也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些什么。

       太后也很高兴,她甚至握着秦王的手说:“武安君终于要回来了,今年这样冷,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习惯。”全如一个对待弟弟的姐姐。

       白起回来那天,秦王亲自往城门外去接。也算是老天爷给了白起这个面子,那几天太阳强烈,积雪不过几天便消融殆尽,只留下一滩一滩的融水清澈明亮。

       白起的大军浩浩荡荡的回来了。秦王看见他的武安君跨马走在最前边儿,没人一个人能阻挡他的光辉。秦王听见万民俯首,喊王上万年,秦国万年,喊白起的名字和封号。所有百姓都夹道欢迎秦国勇士们的归来。他甚至听见白起的铠甲碰碰撞撞,发出亲切的声响。而后他看见,白起稳稳当当的跪在了他面前。

       秦王开心得有些愣神。他握着白起满是茧子的人把他扶起来,一面又撒娇似的问:“白将军可从南方带来了什么给寡人么?”

       白起谦恭的俯首:“带了。”

       秦王看了一眼旁边的魏冉,而魏冉却比秦王更先开口:“白起啊,王上早知道你带回什么了。”

        “什么?”白起将放在袖口里的小布袋递给了秦王。秦王颤抖着双手打开,发现里边儿是几支开得娇艳的桃花。

        魏冉故作神秘的摆了摆手,而秦王摸着他些花儿,就像摸着晋咸局最好的宝贝一样爱不释手。

        “所以白大哥,是从南方把春带回到北方了吗?白大哥真算是踏春凯旋!”

       此刻正春分。


       白起原先没想着给秦王带些什么,他向来没有给秦王捎些新奇玩意的习惯。可出征楚国之前,好兄弟魏冉找到了他。

        “你此次征战荆南,不若有心带些东西回来。”

       白起不大懂:“为何?是大哥你又看上了什么玩意儿?现在我们执掌国家公器,切不可同少时一般爱贪小便宜。”

       魏冉笑呵呵的摸着自己的胡子:“非也非也,我是说,你可以带些什么给稷儿。礼物不必贵重,有心就好。”

        白起更是不解:“我若凯旋,王上定然高兴,何须礼物?”

        魏冉只是讳莫如深的望着他。过了好片刻,才似无奈道:“你倒是看不出来,稷儿大了,心思也多了。你如今受封武安君,早就是功高盖主的存在了。稷儿啊,开始在乎自己的威严啦。你打胜仗,那是忠于大秦;你带礼物,那是忠于稷儿。”

       白起又思虑了好一会儿。魏冉不急着催他回应。他最理解自己的生死之交了。没一分灵珑心思,忠诚不会表露,骨子里刻着的傲气完全散发,迟早误事。

        最后白起算是想通了。他并非不知道朝廷之臣如何献媚求宠,自家好友魏冉也不免偶尔落入俗套;白起只是觉得没必要。他看着秦王长大,知道秦王待自己那份异于旁人的眷恋的温情。但他还是同意了。捎个礼物而已,也实在不碍事。

       可是带什么礼物就成了问题。

       魏冉点子多,什么风花雪月的玩意儿都被他想了个遍,最后思来想去,还是说:“你不若就给他带一枝花儿。稷儿还年轻,尤爱那缠绵物什,你带给他,他就着你这花儿,能把你原本的心思歪曲完——往好的想那种。”

       果不其然,一枝花儿一枝春。送什么本就不重要,秦王有春心,任凭白起送来什么,秦王都一定高兴;送些他喜欢的,那就足以使秦王心动了。白起从南方回来,带来了万物的春,带来了秦国的春,亦带来了秦王的春。

       魏冉的诡计有一次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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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来说,他们之间的感情并不是爱情,而是比爱情更加深刻的爱恨交织,是恩情,亲情,友情,爱情与恨的融合。

渣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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